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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文学总是笼罩着淡淡的哀愁，仿佛是一种民族性，又纤细又唯美。连著名的民歌《樱花》，都令人听了有出尘的忧伤——但又止不住要听。好喜欢吉本芭娜娜的《厨房》，第一人称叙述，主人公有很美的名字：樱井美影。吉本芭娜娜。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她“父母早已双逝。”由祖父祖母养大，中学时祖父去世，后祖母也离她而去。她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人世还是一样的人世，但是唯独对于她是孤凄的了。是事实上的不可避免的孤凄。可是她没有过于伤惨。但仍旧是避免不了那种淡淡的忧伤。她于人世还有别的眷恋。眷恋，有时候可以以热爱之姿分去一些悲伤。她痴爱厨房：“在精疲力竭的时候，我经常会沉思默想：不知何时辞别今生之际，我愿意在厨房咽下最后一口气。无论孤身流落寒冷的地方，或是与人共居温暖的地方，只要那里是厨房，我就能够直面死亡，毫无畏惧。”我读到这里时便明白她的坚强，并且人生一定会有美丽的际遇安排给她。是与亲人可以互相依偎的人，亦是可以独自与这世界依偎的人，迷离而忧伤。这迷离的忧伤不会摧毁她，反而让她周身散发出一种美。那美，隔着书页，迷住了我这个读者，也一定会迷住她周围的平人。这世界的真相是什么？我们不过是“独活”之身。迟早都会与亲人离散。如果有浓烈的牵扯，那么离散之时，如果自己报偿不足，便有终生的遗憾；如果黏连过深，把心和身都寄寓在亲人那里，那么离散之时，亦是我们身心俱裂之时——这些，都不够优雅，都过于痴缠，都把这平然岁月，过成了惨淡人间。我迷上了樱井这种“独活”之姿。如蜻蜓触水，那一瞬间，只把卵产在水面上，看幼虫如何绵延生存，却并不自己决定他们的生死。悲伤也只是人生姿彩的一种，并不完全深陷其中。非常刀砍斧截，非常分明。凛冽清醒，泠然决绝。美影遇到了田边雄一。是祖母常去的花店里打工的小伙子，与祖母相熟。在祖母的葬礼上，帮了许多忙。并在祖母亡故后，邀请她到自己家里居暂住。他怕美影过于忧伤而精神不济。“你没有可以倾诉苦痛的亲人，我们才代为关照你。”美影说：“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与我血缘相近的人，无论我去向何方，去做何事，全无束缚，这是何等畅快淋漓。”又忧伤有难过，又凛冽又现实。无牵无伴无依无靠，只剩下自己对着这个世界了，反倒有一种直截了当的畅快淋漓。可以歌哭一场，但歌哭时不夹杂过多饱含软弱的悲伤。“世界竟是如此浩渺无垠，黑夜竟是如此深邃无底，欢乐与寂寞是如此漫无边际，直到最近我才切肤体验到。我想，在此之前，我是闭着一只眼睛，看到这个世界而已。”这个世界，分明跟之前那个世界不同了。美影深刻地感受到了。但是她更加注重体会这个现实世界——这个已经不再有亲人，全要靠她独自跋涉的世界。她没有让悲伤淹没她，反而以敏感的心，面对同样的但于己已经大不同的世界——她没有缠绵于悲伤，悲伤没有压垮她。她迷恋厨房，恋物之癖是可以放置自己的心的——世上那么多的不安和难看，都是自己的心无处置放造成的——迷恋逝水，爱而不得。美影，不，她接受，只附上淡淡的忧伤。雄一温柔地闯进了她的生活。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删雄一有一个原本是“父亲”的“母亲”。雄一的父亲为人收养，却“着了魔似的迷上了长得奇怪的”养家的亲生女儿，并“不顾那家的养育之恩，”和养家的女儿——雄一的母亲私奔。他们后来有了独生子雄一。在雄一的母亲死后，父亲决定“变成一个女的，”“因为他再也不爱任何人了。”后也取了“惠理子”的女名。经营一家酒吧，专心专意养大雄一。美影依旧爱着厨房，并毫不意外，对雄一家的厨房“发生了深厚的珍爱之情。”晚上，依旧“在厨房旁边睡觉”。美影的性子里，天然有一种对过去的告别和对现在的逆来顺受。“我回到了原来的住房，打开门之后，吃了一惊。不再住之后，这房间完全换了一副面孔。静寂黑暗，毫无生气。原来熟悉的一切好像全都扭过脸去，不理睬我。我没有说我回来了，而想说打扰了，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祖母死了，这房间的时间也死了。”其实，“过去”，是已经死了的。不痴缠静静面对它的死去，才是最优雅的和最好的，美影有这样天然的敏感。当然，祖母离开这件事，对美影一定是有打击的。她的没有全部释放的但是连绵不绝的忧伤总需要一场彻底的释放。一天，“目送着驶去的公共汽车后影，我身不由主地跑进昏暗的胡同里。然后我蹲在带过来的东西之间，黑暗中哇哇大哭起来。有生以来如此放声大哭却是第一次。热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想起来，自祖母去世以后还没有痛哭过。我并不是为什么具体事情而悲泣，所有一切都令人催泪欲下。”美影该当有这样一场哭泣。算作自己悲伤的终结和未来的开局。这时，“忽然我发现从头顶上明亮的窗口冒出一股股白色蒸汽在黑暗中悠悠飘荡。侧耳谛听，从那里传来干活时的嘈杂声，锅勺声，碗碟声。——厨房！”美影的“情绪无法抑制地变得阴郁而轻松，抱着头笑了一下。”随后，岁月如常。与其说总是恰当好出现可以慰安她的“厨房”，倒不如说她一直有足以慰安自己的心，使得悲伤有尽，总可以缓步向前。雄一的女友和他分手了。美影很以为这是自己的原因，她决定离开雄一家。虽然，内心已经开始有了眷恋，对雄一，对惠理子。她是个坚韧的值得人爱的女孩子。与人世、死亡、亡亲、前途，都有着朦胧而不黏稠的黏连。她总是向着美好前进，虽然担负着这些盛大的回忆，却不至于压垮她。总是在这人世里优雅地独活。她料想“不知何年何月，我会在别处怀念这里。或者何年何月，还会在这个厨房站立。”图片来网络，侵权删“我还要长大，还要长大，饱经风霜雨雪，几番沉沦深渊，几经苦痛挣扎，几度重新站立。决不服输。决不泄气。”是一个表面柔软、但充满生命力的孩子啊。“梦中的厨房。我会拥有好多，好多；在心中，在现实，在旅途。在我生存的所有地方，一定会有好多厨房，一人独有，两人共有，大家共有。”她畅想着未来，于是真的有料想的未来。有这样特质的女孩子，是会留在别人怆然的印象中的，总也挥之不去。惠理子因事身亡，但身亡前已经有预感，于是给雄一留下一封信，信中提到美影：“啊，收留美影，那是我最大的快乐！我总想见见美影。那孩子也是我的宝贝孩子。”美影得知惠理子的死讯而立刻去见雄一时，雄一说“美影你一直还是在我心里，真的呀，从来没有忘记过。”此后，历经辗转，美影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与雄一终成眷属。美影这“独活”之姿，怎样都迷人，迷倒她周围的一切人。她予人温暖幸福，令人眷恋，并可以独活于人生里，人生本身，就兀自迷人。我无以忽略这“迷人”，于是反复读这本薄薄的小书——《厨房》。是以为记。愿我也可以适度“独活”，与这人世惶然并肩，回眸一笑，百媚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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